“不克不及细究含义”
    2012年5月7日，住建部网站刊发《中国城镇排水与污水措置状态公报》（以下简称《公报》），“十一五”末的2010年，我国都会污水措置率达到了82.31%，比2006年飙升26%。
    但是，这也是一个疑窦丛生的数字。
    环绕这个数据不乏溢美之词：污水措置及再生利用总投资3766亿元，超额完成污水措置率达到70%的目标；为实现国度“节能减排”目标做出了首要供献；天下县市的日污水措置才能已达1.25亿立方米。按此扶植速率，我国将成为天下上城镇污水措置才能最大年夜的国度。
    南边周末记者查阅中国城镇供排水协会体例的《城镇排水统计年鉴》2011版，天下起码有221家已建成投产的污水措置厂负荷率低于50%，有的乃至处于空置状态。
    别的，污水管网扶植是业内诟病已久的短板。“十一五”打算末期，天下新建成230座都会污水措置厂，相称于一天半就建成一座，但污水管网的扶植目标却未完成。缺口多大年夜，南边周末记者致函住建部，未能获得答复。
    2012年4月19日，国务院宣布的《“十二五”天下城镇污水措置及再生利用举措措施扶植打算》（以下简称《打算》）流露：“十二五”打算的污水管网中，约1/3为增补已建污水措置举措措施的管网。《打算》投资的近4300亿元中，一半以上用于完善和新建管网。
    管网配套扶植不敷，这意味着甚么？“污水流进河里了。”住建部的一名老工程师说，“我本来住在北京老城区，胡同里的污水直接进进雨水管道，就近排进水体。”
    对公家而言，和高污水措置率不符的恰是身边受污染的河道。
    “为甚么官方材料称北京市的都会污水措置率已靠近90%？”环保构造达尔问事情人员邵文杰的话代表了一部门公家的质疑。邵构造一批一样疑虑的志愿者，用最笨的方式，沿着河道，寻觅北京的排污口。他们发明，沿着清河漫衍了许多排污口，郊区的排污口则更多。
    在南边都会东莞，市夷易近肖功俊跑到环保局诘责：“公家交了污水措置费，污水措置厂的出水有没有达标？”“为甚么达标了，河还那么臭？”
    在这些公家感触感染之余，“十二五”打算提出了更高的目标：天下都会污水措置率达到85%。
    “85%必然会达到，并且会超越。但是让老百姓知足所感触感染到的水体水质状态，不太大概。”国度都会给水排水工程技术研讨中心总工程师郑兴灿说，“提高措置率不是目标，是手腕，在必然程度上能反应水环境变好的趋势，但是这个数，不克不及细究含义。”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官方数据是遵循尺度逐级统计上来的，必然存在不准确性。问题是，除这个数，真实的污水措置率，谁都不知道，管网那么多，难以一一检测。”中国人夷易近大年夜学环境学院副院长王洪臣说。
    假定你不叫真，污水措置率就是一个简略的除法：城镇糊口污水措置量÷城镇糊口污水产生量×100%。
    不外，假定再仔细查阅材料，你就会发明污水措置率确切“不克不及细究含义”。
    在《打算》中，2010年设市都会污水措置率有另外一个数字：77.5%，与《公报》中的82.31%天差地别。“考虑我国排水管道的雨污合流，专家计算时，刨往了雨水的几个百分点。”住建部相干事情人员对南边周末记者解释道。
    假定你是“业浑家士”，你对这个解释就不会诧异。在我国许多都会，雨水和污水管道没有分开，雨水流进了污水措置厂，增加了污水措置量。若不扣除雨水量，雨水会“帮忙”提高措置率。
    作为天下污水措置举措措施较为完善的上海，2011年污水措置率仅为84.1%，只靠近天下平均程度。“上海污水措置率计算没有采取别的地区通用的污水措置厂的运行水量，而是采取旱季流量，扣除雨水和地下水渗入量。”上海市水务局副总工程师阮仁良说。
    雨污合流大概只是管网扶植不到位，导致污水措置率“虚胖”的无奈之举。在长年驰驱于各地污水措置厂的某水务运营公司总经理王亚海（化名）看来，为了达到国度划定的“在一年内不低于计划才能的60%，三年内不低于计划才能的75%”的污水措置目标，在中小都会，污水措置率存在两种问题范例：有厂少网型和财产污水替代型。
    ——有厂少网型的污水措置厂是“吃不饱的晒太阳工程”，汇集不到污水，有的污水措置厂只能措置雨水，乃至抽取河水来替代污水。
    山西一家污水措置厂自2004年扩建以来一向未满负荷运营。“负荷低不克不及怪我们，没有管道接进来，就只有那么多来水。”该厂一名员工说，污水措置厂发明上游有一条河床高于污水措置厂的河道，就想方式引进了河水。“这是一条季候河，居夷易近和工厂污水每天排进往。”
    “有厂少网型多在经济不太发财的地区，不会产生极度污染事件，只是温水煮青蛙，糊口污水渐渐污染河道。”王亚海总结道。
    ——“财产污水替代型”则是将财产污水纳进市政污水措置厂。“法则上是承诺的，有的省分还如斯鼓动鼓励，这既知足了企业节能减排，又提高了污水措置率，但出水水质难以达标。”王亚海说。
    上述技能段位较低，更具“科技含量”的体例是，雇佣技术公司变动水质、水量等运营参数。“不是专业人士底子查不出来。”黄文（化名）是一家自动化技术公司卖力人，公司专门为污水措置厂供应信息化管理。黄考查过天下近百家污水措置厂，深谙造假手腕。“有污水措置厂找上门来请求帮忙数据点窜，有的造假方式太高等，我们都做不了。”
    措置的污水量是首要指标，为了增大年夜水量，最简略的方式是报酬点窜计量表的参数设置，但这套方式已被看破。“环保局加上封条或是上锁，污水措置厂没法点窜。”黄文说，“新的造假方式更加埋没，比方，在计量槽底抹上水泥，举高水位。或是采取暗管，将统一批水多次轮回，频频计量。”
    更高等的方式是利用计量仪表的测量道理。“比方，用超声波测量水位时，超声波探头反面水面打仗，扔一个石头，用探头捕获水面的高点，水位就增加了。”黄文说。
    为政绩瞒，为好处忙
    “猫捉老鼠”的游戏令羁系部门很头疼。
    在我国，扶植部门羁系污水措置厂的打算和扶植，环保部门羁系污染物排放环境。除按期督查外，环保部门的长途监控手腕赓续进级。
    “最早是监测出水指标，厥后请求运行过程和出水符合，现在也同时监测进水环境。”广州市经济技术开辟区水质净化管理中心运行调剂科科长朱小军总结道。2005年底，广州市环保局在污水措置厂安装了污染源在线节制体系，及时监测水量、水质等指标。现在，数据已从两小时上传一条变成五分钟一条。体系也从纯真上传数据变成互动，一旦数据呈现问题，污水措置厂管理人员的手机就会接到督查短信。
    “不但治该当下，还要追溯过往。污水措置厂内部的参数，如用电量等，也要保留一年以上。”水质净化管理中心副主任张小明说。“数据之间接洽干系性很强，经由过程相互验证，可以反应出产运行的实际环境。”
    各地不时有督办背规污水措置厂的消息见诸报端。2010年，河南省挂牌督办了两家污水措置厂，启事恰是污水措置厂自动在线监控仪器未运行。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令黄文诧异的是，临近“十一五”查对时，一个县级市的污水措置厂竟然耗资十万元，让软件公司点窜了数据库中的大年夜量汗青数据。
    为何污水措置厂要斥巨资造假？黄文觉得，处所羁系部门难辞其咎。
    “有的市县级环保局请求污水措置厂、污染源在线监测设备第三方运营单位一起举行数据造假。提高进水COD（化学需氧量）浓度，以增加减少量。”黄文说。“十一五”期间，各地需完成COD减排10%的任务，由此可增大年夜减排量。
    “环保局和我们是羁系和被羁系的干系，但对上是一家人。上面来查抄，就提早打号召。”山西的那位污水措置厂员工说。

     污水措置厂本身造假，则是好处驱动。“特别长短国有企业。”黄文说。

    我国的污水措置行业蛋糕被切成多块，有的是大年夜型排水团体统一管理，有的由当局直接投资运营或承包给企业运营等。

    大年夜部门地区居夷易近的污水措置费其实不是直接交给污水措置厂，而是涵盖在自来船脚中，上缴处所财务。当局管理的污水措置厂每年按照运营环境申报所需费用，而企业模式的则由处所当局和企业签订条约，拨付费用。“作为供应公益性办事的单位，我们起重要包管出水达标，在这个前提下节俭成本。”张小明说。

    污水措置行业利润空间其实不高，安徽某县城的扶植局副局长奉告南边周末记者，污水措置厂免费为利用自备井的居夷易近措置污水，污水措置厂的运营成本超出污船脚。四川某县的污水措置厂副厂长也称：“每吨收费三毛五，成本却超越一块钱，只能靠当局津贴差价。”

    不言而喻，对以营利为目标的污水措置厂来讲，多报水量就可以多拿津贴，水质造假就可以降完工本。

管网缺口“不是技术问题”

    作为参编“十二五”打算的专家之一，北京市市政工程计划研讨总院原副总工程师杭世珺说本身对管网扶植已“号令了许多遍”。

    多位业浑家士注解，污水真正获得措置，让老百姓感触感染水变清了，重要问题是办理管网问题。“污水措置厂达标排放只是办理了汇集到的污水对环境污染问题，没有汇集的污水未经措置直接排进水体，水环境的污染总量没有获得节制。”杭世珺说。

    管网扶植是污水措置的核心。

    我国大年夜部门地区还是雨污合流制，雨量过大年夜时，雨污合流水就有一部门溢出管网，进进水体。“西方也遍及是合流制，但是德国修建了4万多个调蓄池，等雨停了以后，再渐渐措置。”王洪臣说，“许多事，看的晓畅，做的难。”

    管网扶植资金请求高，常常是扶植污水措置厂的3-5倍。仅为了“五街一镇”的管网截污改革，广州市经济技术开辟区就打算投资4亿元。而在老城区，则面对着更大年夜的拆迁成本，北京的老城区乃至还保留着明清期间的管网。

   不合于污水措置厂有红利空间，管网修建也难以吸引外资。“资金回报率不高，拆迁成本不成估计，工程工期长，调和事情量大年夜。”一名环保公司的管理人员说。

    国度对管网一向有津贴政策，“十一五”期间，中心财务就设立了专项资金用于污水管网扶植。“但管网是地下的事情，不像绿化那样看得见，等闲被忽视。”一名老专家感慨。

    2011年9月，国度审计署宣布了《9个省市2010年度城镇污水垃圾措置专项资金审计结果》，浙江、重庆等地的污水管网扶植反复申报或闲置中心财务专项资金，有的乃至将专项资金用于出借、股权投资和其他根本举措措施扶植等付出。

    2011年5月，财务部和住建部又下发了“十二五”期间专项资金管理方式，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按不合比例予以津贴。“以是说，投资不是问题，还是处所当局的正视程度不敷。”王洪臣说。

    杭世珺在处所调研时曾深有体味：“最初中心资金只津贴到设于骨干路的污水一级干管，其他资金请求处所配套，处所当局说没钱；厥后中心津贴到二级管道，但是三级管道和户线的配套资金处所当局仍然有困难。是以污水措置厂当然建成了，但是措置水量不敷而成为晒太阳工程。”

    “这不是技术问题，不是技术问题。”她频频夸大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