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耗资百亿，监控全国上万污染源的在线监测收集，意在为监管者装上“千里眼”，但造假企业瞒天过海轻而易举。这个全球领先的收集也正如中国治污实际，污染源监控手艺层层加码，但监管体系体例却仍力有不逮。

　　只需一个针阀或一个可变电阻，就可以躲开一项耗资百亿打造的国度环境监管收集——全国污染源主动监控系统的法眼。听起来是奇谈，一些企业却把它变成了实际。

　　2013年5月，江苏七家脱硫减排不力的电厂被布告惩罚。与惯见的污染黑户不合，这批受罚企业的一大年夜罪状是，利用诸般手法，导致江苏省在线监控平台获得的排污数据不实，环保部门“千里眼”掉效。

　　江苏并不是孤例，亦难称泉源。事实上，在中国推动污染源在线监控的一路征程上，光怪陆离的造假术，一向如魅影般挥之不往。

　　百亿工程的“致命”造假

　　“中国的污染源在线监控系统是世界最大年夜、最靠前的。”一名要求匿名的环保部环境督查官员说。

　　这套专业系统其实不晦涩，它在企业污染源处安装监控设备，及时传输数据至环保部门，形如监管者的“千里眼”。

　　它所费不菲。从2007年起，中间开端投资扶植这一中国最大年夜的物联网。今朝，由中间投进和处所配套的资金已累计逾百亿元。环保部污染源监控中间的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6月25日，全国已有13590家国控重点污染源连进这一收集。国度、省、市、重点企业的四级监控系统已根基完成。

　　它承载胡想。“废水靠看、废气靠闻、噪声靠听”的环境监管窘境有看借此改不雅。假定数据有效，可以作为排污申报核定、排污许可证发放、总量节制、环境统计、排污费征收和现场环境法律等的根据。

　　在公家环境研究中间主任马军看来，这一系统对中国的环境法律还有着奇特的针对性。“假定这些数据在第一时候便可以透露，市长、县长要掣肘环保局的成本和风险就增加了，环境法律遭到处所干涉干与的环境便可以获得制约。”

　　胡想已开端照进实际。今朝，辽宁、山西等省已将污染物在线监测数据用于环境行政惩罚。2013年3月1日，江苏省重点污染源主动监控系统开端对国控840家重点污染源企业进行在线监督，并以此为根据，一度每日发布超标识表记标帜录。

　　“但假定数据是假的，其意义也就大年夜打扣头。”马军说，隐患正在于此。

　　“造假一向都在。”环保部一名多次赴各省进行环境督查的官员反问道，“企业本身为了省钱能不造假吗？”

　　废气排放数据造假。一样是在2013年5月，环保部挂牌督办15家因脱硫举措措施不正常运行、监测数据弄虚作假的企业，华电、中石化、中石油等央企子公司赫然在列。

　　废水排放数据造假。中华环保结合会环境法令中间督查诉讼部部长马勇发现，有的企业的在线监测设备的探头乃至接触不到废水，“以看似合法的达标袒护了不法排污”。离谱的是，2012年，环保部查抄中石化湛江东兴公司时发现，该企业在线监控所获得的及时数据竟然是取样自清水，而废水则偷偷直排。

　　为避免企业对在线监测设备脱四肢举动，比来几年来，全国多地都引进第三方运营机构来负责排污企业在线监测系统的保护，而此刻连第三方也存在造假。2012年环保部华东督查中间发现，江西某个号称“省级生态财产扶植示范园区”内，负责第三方运营的宇星科技(深圳)有限公司私行停运监控设备，并对数据进行了改动。

　　“这是一个致命的标题问题，假定拿出来的是靠不住的数据，就起不到监控感化。”在2010年环保部的一次内部会议上，环保部核安然总工程师陆新元说。

　　光怪陆离造假术

　　到2011年底，全国已有12513个排水口和8830个排气口置于这一监控收集之下。天网恢恢，若何脱逃？

　　上述环保部督查人员奉告南边周末记者，此刻的烟气排放企业，已不但可以在排放泉源上作假，乃至可以直接调剂监测数据，手段可谓光怪陆离。

　　常熟金陵梅李热电有限公司的做法是在脱硫举措措施在线监测系统上加装一个针阀，稀释样气。通州美亚热电有限公司则在仪表线路板上加装可变电阻，上传脱硫举措措施的子虚在线监控旌旗灯号。

　　河南能信热电有限公司、连云港新海发电有限公司、无锡惠联热电有限公司则常常把脱硫举措措施停下来，点窜在线监测仪器的汗青数据。有子虚的达标数据做底，一边偷逃了排污费，一边还享受着1.5分/千瓦时的脱硫电价津贴，而未经任何措置的二氧化硫则从开启的旁道中直接排出。

　　2010年甘肃查处的全省首例主动监测数据造假案中，张掖市巨龙铁合金有限公司矿热炉产生的废气，在除尘举措措施停用且并未经由过程监测设备的环境下，主动监测仪还显示着正常排放污染物的数据。

　　“脱硫监测的造假还比较好查，因为触及的各个数据之间的相干性较强，可以进行比对，污水措置厂假定造假偷排的话就很难查。”北京金控主动化手艺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斌说。

　　杨斌奉告南边周末记者，设在污水措置厂的监测设备，当然环保局锁住了房间内的仪器，可是企业可以在外面的探头上做改动，“在探头下加几块砖头便可以改变水位和水量”。

　　乃至，连砖头都可以不消。“非论是不是把探头放到取水口，在线监测仪器上显示的数据都是达标的，此刻有些设备制造商已做到了。”一名环保行业人士说。

　　上述不肯流露姓名的环保督查官员称，此刻有的废水排放企业，不是在监测设备上造假，而是设法将探头探到的废水稀释，或在排放高浓度大年夜剂量的废水时，将探头挪放到另外一个位置，打时候差。2012年，银川宝塔邃密化工有限公司即操纵COD(化学需氧量)在线监测仪每两小时采样一次的时候差，在采样时段，将较洁净的水打进废水排放管道。

　　与造假一路令污染源在线监控形同虚设的，是数据的缺掉。“有的装了在线监测设备，却不克不及与环保部门联网，乃至几年都不克不及联网。”马勇说。

　　湖南省常德市环保局局长洪振海奉告南边周末记者，该市今朝已安装一百多套在线举措措施，但2013年3月查对却发现，有17套在“晒太阳”。另以江西省为例，截至2012年第二季度，该省共安装了411台(套)重点污染源监测设备，但查对成果显示，监测数据合格的仅占三成。

　　数据缺掉虽非直接造假，但一样令在线监测系统成了安排。曾任山西省环境监测中间主任的张保会寄望到，企业敷衍监管者的来由良多，好比说停电；有的则会在要大年夜量超标排放时，跟第三方运营机构通气，说监测设备有故障需要查验等。

　　“手艺上还有良多无可何如，治理上还有良多缝隙。”张保会如是描述当下污染源监控系统的窘境。

　　“这个别制有标题问题”

　　手艺上的无可何如解决起来或许其实不复杂。

　　耗资8亿元，2009年9月，山西污染源主动监控系统投运。张保会奉告南边周末记者，早在系统着手扶植的2007年，当局官员已预感到造假隐患。“探头能不克不及移位？假定把探头移到别的处所，你们能发现吗？”时任山西省长的于幼军曾在一处示范点如是扣问。

　　“不克不及因为存在造假的可能性就不建了，建了就有威慑力。”张保会说，“这尽对是个准确的标的目标。先建，建了有缝隙再往补。”最终，山西解决这一缝隙的编制是在废水排放位上装了一个视频监控。今朝，湖南常德等地也拟将此招复制。

　　但是，在上述环保部督查官员看来，要从底子上杜尽造假其实不等闲，因为“这个别制有标题问题”。让企业安装污染源在线监测设备，相当于自戴手铐，“谁愿意本身铐住本身呢？”

　　若何根尽，并没有先例可循。“中国在污染源在线监控系统扶植上处活着界领先位置，我们并没有太多可以往借鉴的东西。”马军奉告南边周末记者，西方国度并没有如斯大年夜范围的在线监测，启事是一般性的环境法律便可以扼制企业的背法行动。

　　但有一点可以借鉴的是，以美国为例，监测数据都是企业自行供给。“企业所上报的数据，一旦造假，接见会面对峻厉的惩罚，乃至是承担刑事责任。”马军说，数据造假，惩罚常常严于实际超标。

　　这恰是今朝中国污染源在线监测的软肋。对污染源在线监控数据造假的惩罚，今朝仅在《国度重点监控企业污染源主动监测数据有效性审核编制》中列有一条：“环保部门按有关划定予以惩罚。”

　　对数据造假的无锡惠联热电有限公司，江苏省环保厅遵循《燃煤发电机组脱硫电价及脱硫举措措施运行治理编制》开出了1700万元的罚单，其构成是按五倍扣减2012年全年发电量的脱硫津贴1293万元，另追缴其全年二氧化硫排污费400余万元，五倍惩罚已经是据此条例的上限。

　　即便如斯，如许的罚单并不多见。2011年8月，山西省环保厅对几家数据造假的企业开出的罚单则在3万至5万元不等。
　　“行政惩罚，仅此罢了。”马勇说，但偷排对环境造成侵害的平易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造假者则逃脱了。

　　与可能面对的惩罚成底蕴比，造假意味实在其实在的经济好处。马勇举例说，湖北某化工企业向长江排污，假定污水措置设备要达标，一天的措置费需要20万元，而假定不开启措置设备仅经由过程数据造假就规避监管，这笔钱就“省”了下来。而因为行政惩罚的“一事不再罚”，企业加倍有恃无恐。

　　另外一项温情脉脉为造假亮绿灯的轨制是，“假定没稀有据，此刻有的处所就挑污染排放平均值或最低值来填空白，但假定是取3个月或6个月内的最高值，乃至是最高值的两倍，还会有这么大都据缺掉吗？”张保会说。

　　2013年6月19日，最高法、最高检出台了污染环境罪的司法诠释。此中说起“闲置、裁撤污染防治举措措施或使污染防治举措措施不正常运行的”该当酌情从重惩罚。“这或许会对造假者有必然的震慑感化吧。”上述环保部督查官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