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应暂缓

——中国工程院院士、闻名水资本与环境专家李佩成谈我国水问题


　　李佩成 1935年1月生于陕西省乾县，1956年卒业于西北农学院农田水利系并留校任教。曾留学前苏联莫斯科地质勘察学院水文地质工程地质系，攻读副博士学位。2003年被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前后在原西北农学院、西安交通大年夜学、原陕西财产大年夜学、西北农业大年夜学、西安地质学院、西安工程学院任教，并任西北农大年夜副校长、干旱半干旱地区农业研讨培训中心主任等职。现任长安大年夜学传授、博士生导师，兼任陕西省当局决定计划咨询委员会特邀委员、水利部地下水专家组专家。他长期在西北和黄土高原地区从事农业水土工程、水资本与环境和地区管理理论研讨和工程实践，获得了一系列庞大年夜功效。

●天然界的水按照其存在空间的不合，可分为天上水（大年夜气水）、地面水（江河湖海）和地下水（包含泥土水），我将其概括为“三水”，而这3种范例的水始终处于赓续的活动转化当中，并且在活动转化过程中水量守恒。这也就是水科学中最为根基的规律和道理。

●节水必需有明白含义：节甚么水？在那里节水？用甚么方式节水？是不是有益于养水？……并且，节水也要考虑节钱，考虑节能，不克不及单打一。我们寻求的该当是地区水资本的最大年夜功效，该当是省水高产，是计谋上的团体节水，而不是纯真的小尺度单位面积上灌溉水量的减少。

●千百年来，灌溉事情者和灌区人夷易近也在一向寻求省水高产。他们堆集了雄厚的履历，该当当真地加以总结，而不要用“大年夜水漫灌”一句话否定过往，也不要觉得只有机器灌溉才干节水。农田水利是面对出产的体系工程，只有面对实际、面对大众才干办理好农业节水问题。

●我国的东部本来就是一个水文景象形象前提相对较好的地区，又濒临大年夜海。但是，我们仿佛没有当真研讨如何阐扬这些处所的区位水优势，而是翘首西部，夸大年夜南水北调，东线的调水工程还没有完工，却急于开工中线。对黄河水的分派仿佛也存在重东轻西的问题。

水问题在我国经济社会糊口中的地位愈来愈首要，三峡工程、南水北调、怒江开辟……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水利热点背后，凸显我国在水问题范畴面对的严峻情势。如何对待这类情势？此中包含的水科学的内涵规律是甚么？应当如何利用对水规律的科学熟谙，提出应对之策？带着这些问题，《科学时报》记者克日采访了中国工程院农业水土工程范畴当前独一的院士——长安大年夜学传授李佩成。

农业水土工程需向各方学习

《科学时报》：作为中国工程院农业水土工程范畴当前独一的院士，你对当前我国农业水土工程的任务及将来发展有何观点？

李佩成：农业水土工程是一个陈腐而又新生的学科。农田水利、水利泥土改进、水土保持等这些汗青悠久的学科都是它的前身和研讨内容。而农业水资本、农业环境学、农业水土工程修建、农业水土工程当代化等新兴学科也属于它的研讨范围，从而可见农业水土工程是由渡水、涉土范畴的浩繁学科交织构成的，这是发展当代农业的直接须要。

尽人皆知，“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而地盘是农业的根本。只有水土的最好连络，才干出产出人类保存与发展的根基物质——粮、草、林、果、蔬。有了这些物质才干派生出肉、禽、奶、蛋、皮、毛、药、花、木……如何才干做到水土的最好连络，如何使这类连络包涵其他一些必不成少的农业环境前提——即光、热、降水等天色前提，作物、植被前提和包含人类活动在内的动物前提，使这些前提相调和，从而促进农业的可连续发展，这是农业水土工程学科的汗青任务。

农业是一个触及寰宇人的庞杂体系，而水土是这个体系中的根基环节和首要子体系，是农业出产的首要抵触方面。只有经由过程工程技术办法，办理好水土干系，办理好水土与作物的干系，办理好水—土—作物与其他农业环境要素的干系，才干又好又快地实现农业当代化。

当前，农业水土工程正处于发达发展的期间，须要向各方学习，特别须要向泥土学家、林学家、植物学家、种植学家、景象形象学家等各方面的农业学家就教和学习。这也是我作为一个爱水学水干水的人，为甚么乐于插手中国工程院农学部活动的启事地点。

“三水”应统不雅统管

《科学时报》：你在大年夜学学习地面水，后又出国留学研修地下水，在水科学研讨和实践中曾提出了“三水统不雅统管”的治水理论。请谈谈这几种“水”之间的干系及其在实际中的利用。

李佩成：天然界的水按照其存在空间的不合，可分为天上水（大年夜气水）、地面水（江河湖海）和地下水（包含泥土水），我将其概括为“三水”，而这3种范例的水在太阳能和重力的感化下，始终处于赓续的活动转化当中，并且在活动转化过程中水量守恒。这也就是水科学中最为根基的规律和道理——水轮回规律和水量守恒道理。我有幸学习了地面水和地下水，又学习了一些景象形象和农业知识，使我更加深切地熟谙到三水之间密不成分的干系，真正体味到“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也发觉到我们因为贫乏对水规律的准确熟谙而在开发利用水资本方面呈现的各种问题。

比方，部门灌区未领悟地面水与地下水的相互转化干系，一味利用地面水灌溉，引发地下水位连续上升，进而导致大年夜面积泥土盐渍化。有的地区又盲目过量开采地下水，导致地区地下水位连续降落，导致河湖干枯、草木灭亡，乃至激发地质灾害，呈现地沉地裂和良田变戈壁。对水转化规律的熟谙和对人类水事活动履历教导的开端总结，启迪我在1975年提出了“三水统不雅统管”的治水方略。几十年来，颠末实践的查验，证明了它的准确性。比方，在灌区履行“井渠连络，以井补渠，以渠养井”，使灌溉水源获得高效调控，防旱抗旱，防涝治碱，感化巨大年夜，在许多灌区获得胜利。又如，应用“三水统不雅统管”的思惟提出“群峪协井、两水并用”供水方略，胜利地减缓了西安市曾呈现的严峻水荒。是以，在水问题日趋凸起的情势下，人们更该当遵守科学规律，无邪应用“三水统不雅统管”理论，制定科学合理的治水方略。

节水与养水并举

《科学时报》：尽人皆知，目前人类，当然也包含我国在内面对的水情势特别非常严峻，你觉得该当如何对待和办理这一问题？

李佩成：水问题应包含水量问题和水诘责题，同时还包含人类的水事活动，和由其激发的水环境问题。这些问题可否措置恰当，直接干系着人类社会的可连续发展。

在地球上，因为水量漫衍严峻不均，造成一些地区严峻缺水，有些处所又渍涝成灾。另外一个大年夜问题是，因为人类贫乏履历或自我束缚不敷造成了严峻的水污染和环境恶化，大年夜量粉碎淡水，使淡水资本更显紧缺，直接威胁着人类的正常出产、糊口乃至性命。人类该当当真地正视和办理这些问题，要在准确措置节水与养水干系的原则下推动科学节水，建立节水型社会，同时要当真地办理水污染和水环境的恶化问题。对此，人们已有相称的共叫，并且也有了步履。须要夸大年夜的是，在防污、治污方面也要推行以防为主的目标，不该把污染了再措置当作指导思惟，不要把污水措置厂当作“灵丹灵药”，而是要范例人类的出产和糊口体例，防患于未然，尽大概减少水污染量。既要解放思惟，又要非常谨慎短时候好处或局部好处产生的误导。要以科学发展不雅为指导，寻求更省钱更有用的防污治污路子，我信任是可以找到的。

《科学时报》：你可否将刚才提到的节水、养水与科学节水再详细地阐述一下？

李佩成：当前，在政策和***层面夸大年夜节俭用水无疑是非常须要的，但事物总要一分为二。根据唯物辩证法，开源节流是抵触的两个方面。它们是互补的，没有水源的涵养和增补，节水便面对“死水怕勺舀”的场合场面。是以，在浪费水比较严峻的环境下，该当开源与节流并举、节水与养水连络，不但要节俭用水，并且要涵养水源。不然，节水就会成为一种花费战，造成地区水资本的衰竭，达不到节水的真正目标。这类环境在实际中已产生。比方，在一些干旱和半干旱地区夸大年夜不分时候和地点的“无渗漏灌溉”，看起来仿佛节了水，但实际上堵截了本地的地下水补给水源，使地下水位大年夜幅度降落乃至萎缩干枯，使本来可以作为灌区调蓄的“地下水库”掉往应有的功效。在河道少水的枯水季候，曾用做抗旱的井群呈现干枯而不克不及阐扬应有用用。而在河道丰水季候，夸大年夜灌溉节水又使河源来水白白流掉，使节水和养水不是共赢而是两败俱伤。

是以，我们夸大年夜的节水必需有明白含义：节甚么水？在那里节水？用甚么方式节水？是不是有益于养水？……并且，节水也要考虑节钱，考虑节能，不克不及单打一。我们寻求的该当是地区水资本的最大年夜功效，该当是省水高产，是计谋上的团体节水，而不是纯真的小尺度单位面积上灌溉水量的减少。

在干旱半干旱少水地区，衡量农田水利工程技术是不是优胜的首要尺度，是看它可否减少无效蒸散。至于田间产生的渗漏，则应举行详细阐发，不要一概否定。比方，在河道丰水季候，可以恰当加大年夜引水量举行“超定额灌溉”，以增补因抗旱开采亏缺的地下水，并为下一次抗旱贮备地下水源。这类超定额灌溉实为一种最便宜、最有用、最易行的“地下水人工补给”，从而实现“以渠养井（地下水），以井补渠”的结果，何乐而不为呢？

从团体讲，千百年来，灌溉事情者和灌区人夷易近也在一向寻求省水高产。他们堆集了雄厚的履历，当然也有教导，该当当真地加以总结，而不要用“大年夜水漫灌”一句话否定过往，也不要觉得只有机器灌溉才干节水。农田水利是面对出产的体系工程，只有面对实际、面对大众才干办理好农业节水问题。

水资本开辟的导向性

《科学时报》：你长期从事水科学研讨，介入水事活动，对目前我国水利扶植另有何定见和发起？

李佩成：我国是一个水利扶植汗青悠久的国度。特别是解放以来，我国的水利奇迹有了飞速发展，仅灌溉面积就从解放之初的2.5亿亩发展到了当今的8.3亿亩，约占我国总耕地面积的1/2。并且，从这些灌溉地上出产出了占天下总产量3/4的粮食，对办理我国人夷易近的用饭问题作出了巨大年夜供献。目前，我国已建成8.6万座水库，此中包含80余座坝嵬峨于60米的关头工程，成绩是非常巨大年夜的。

但是，我们在必然成绩的同时，也该当反思存在的问题。我感觉这些问题首要呈现在水资本开辟的标的目标性和导向性层面。比方，庞大年夜轻小、重修轻管、重节轻养、重防洪轻抗旱、重东轻西等。一个期间以来又呈现了重发电轻灌溉……这些重、轻的不均衡，表现出对辩证法的背反，造成了不良成果。

关于重节轻养上面已谈过，这里再举一个庞大年夜轻小的例子。比方，上级主管部门提出了重点抓大年夜江大年夜河，而把小河小水交给处所，又贫乏有用政策的指导和包管，就造成很多小河小水被随便“欺负”，导致其萎缩断流，河道成为排污沟垃圾场，不但影响到小河道域人夷易近的出产糊口环境，并且风险着大年夜河的性命。

再说重东轻西。我国的东部本来就是一个水文景象形象前提相对较好的地区，又濒临大年夜海。但是，我们仿佛没有当真研讨如何阐扬这些处所的区位水优势，当真合理地办理水问题，而是翘首西部，夸大年夜南水北调，东线的调水工程还没有完工，却急于开工中线。对黄河水的分派仿佛也存在重东轻西的问题，不克不及做到高水高用，近水近用，谁产的水谁先用，以期合情合理。我们为甚么鄙人流地区不往向天要水——充分利用较丰的降水？为甚么不克不及向取之不尽的海洋要水？……这些都是很值得当真沉思的大年夜问题。说这些话只是提出本身的一些思虑，其实不想指义务何人，因为本身也是弄水的人、教水的人，是共同义务人！关头在于要当真反思，当真地总结国表里特别是我国解放以来的治水履历和教导，全面体系地总结短长得掉，以科学发展不雅为统领，制定出将来的水事打算和步履目标。

《科学时报》：你刚才提到东线调水和中线调水和黄河水资本的合理利用问题，可否再详细地谈一谈你的观点？

李佩成：我没有成熟的观点，只有一些感性的熟谙和还没有完整晓畅的问题。好比，“南水北调”的东线调水和中线调水都是特别非常巨大年夜的水利工程，要破钞人夷易近数千亿元。我们没有履历，他人的履历也不多，并且未必可以或许尽为我用。东线和中线调水都触及一些庞大年夜问题，比方大概激发的环境问题、水质的安然问题、东线调水的受水区安排问题、中线调水的水源问题等。在这些问题还没有获得较美满办理的环境下，为甚么上了东线又吃紧忙忙上中线呢？莫非我们不克不及比及东线完成，获得相称的履历以后再开中线工程吗？中线调水推迟十年八年乃至更长时候没甚么天大年夜的事，大概另有好处，可以利用这些时候研讨更好的调水计划，还可以寻觅到替代或部门替代中线调水的水量，比方，海水的利用。我们还可以对现在难以料想的环境转变作更深进的研讨，节流大年夜量的财帛用于更急需的水利工程和其他扶植，包含办理长期被不放在眼里的农村饮水安然问题，促进社会主义新农村扶植。

再说西线调水，这触及到对黄河水的合理调配。现在的思惟是一方面严酷限定黄河的上游用水，把水供应下流，而另外一方面又说要举行西线调水，办理中上游地区的用水问题，前后抵触。我们为甚么不克不及把黄河的水重点赐顾帮衬产生水的中上游干旱半干旱地区，另寻更好的计划办理黄河下流地区的缺水问题？有人还颁发文章称，从郑州以下让黄河向东沿故道进进黄海，一箭四雕地在包管原沿黄地区用水、包管渤海湾的可连续利用的同时，消弭上亿人夷易近头顶黄河、埋没着没顶之灾的实际威胁，办理豫东、淮北和苏北的水资本问题。当然，现在这还只是个假想，但也触及到一个庞大年夜的水事打算问题，干系到南水北调工程的布设。是以，我感觉水问题当然严峻，但可以办理。只要人们以科学的发展不雅对待它，就不会呈现“只流下一滴眼泪”的前景！最首要的是不要本身打单本身，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