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克不及把修建倾圮的义务都推在贫困上面”——扶植部成都灾区灾后安设打算总打算师吴志强谈灾区重修 

    “为甚么我们农村种植有技术指导的，养猪有技术指导的，盖房子却没有。”吴志强6月6日接管记者独家专访时称，“建立笼盖州里的‘扶植安然审批制’应当成为此次都会重修的核心内容之一。” 

    记者:我知道你一向在忙世博会，甚么时候介入到此次灾后重修的打算里来的？

    吴志强:我5月13日打德律风给四川省扶植厅厅长杨洪波，他是我的老同学。他厥后奉告我，我是第一个从外埠打进德律风给他的。他的第一反应很简略，说“我现在正值班，救命还来不及啊，只要看能扒出几小我，就救几小我”。我厥后知道，杨洪波那天连续下了几个扶植厅告急文件，一是命令全省的施工队悉数休止事情，二是全部在场施工队顿时悉数进进第一线抢救。他是专业人士，有履历，施工队满是专业人员，东西也齐备，第一时候必然是一线救济的生力军。 

    我当时跟他表态，之前他请了10年没请得动我，此次只如果须要我，我义无反顾就过往。 

    记者:当时性命关天，大概各个方面都还顾不上打算、安设这一块吧？ 

    吴志强:扶植部对地动的团体反应也是很快的。杨洪波听了我的话特别高兴，第二天5月14日就给扶植部部长陈述这个环境和专家的定见。部内里当天开端策动天下的扶植打算专家，天下的9大年夜院都调集起来，5月15日就全会合到北京见面。当天的集会上，部长请求大年夜家分头预备，各领一块，末了分成了4大年夜块:同济大年夜学和中国修建计划研讨院等几家联手进进成都灾区阿坝州这一块，首要会合在都江堰市、彭州市、崇州市和大年夜邑县4个市县40多个州里;清华大年夜学、中国打算院牵头做绵阳和德阳两个地区。 

    我们用3天时候开端大年夜量预备国表里的案例，预备结合国安设灾夷易近的一些导则、规程、做法，然后5月18日就悉数到灾区了。看起来，灾后安设打算是在大年夜地动一两周后才慢慢被人存眷，其实全部事情在15日就已启动了。 
    
    我这个混编的团队以同济大年夜学为骨干，另有中国修建打算计划研讨院、华中科技大年夜学、广州打算院、成都管帐划院，将近120人。此中许多人是插手1998年抗洪救灾打算的“老兵士”了，对灾后安设有雄厚的履历。 

    记者:现在关于重修打算希望到哪一步了？ 

    吴志强:一时安设的本质是为了能抢出三五年时候往建新的都会。我特别非常支持温总理的“两步走”，也有些人想一步到位:帐篷把这段日子熬过往，等新的悉数建起来一次性完成灾夷易近安设。这是对个别的不卖力，如何能让人住在这类前提下呢？许多帐篷一时搭在马路边上，连电视机都放不进往，让人住三五年，大概吗？疫病如何办？下雨如何办？ 

    我一向夸大年夜，当然是一时安设点，要给灾夷易近一个家的感触感染。也有人发起，不建过渡房，直接给农夷易近钱，当然有的农夷易近会高兴，但客不雅说，活动板房一间20平方米，1平方米500块钱的造价，20平方米加起来要多少钱？拿到1万块钱，农夷易近的糊口就有本质改良了吗？这是对他们卖力吗？ 
 
    这个阶段就是在为将来重修争取时候。成都管帐划局2楼大年夜型集会室是扶植部灾后重修过渡安设打算批示部，从5月20日到24日，大年夜家都是没日没夜地制定计划，制作打算图。现在一时安设这个事情提早完成了，重修打算的布局已有人在做了。 

    我第2次离开成都之前，安插下往许多事情。5月23日，我和本地的打算局打算院开会，侧重安排下往两个评估和7个专题研讨。两个评估，一是对原本的打算再举行一次打算评估，二是对地质前提再一次评估;7个专题研讨，包含城镇居夷易近点团体漫衍的专题研讨、城乡扶植体系体例的研讨、出产力的布局研讨、社会主义新农村扶植研讨、生态节能节材的研讨、重修扶植体系体例的研讨。这些都是大年夜范围重修必需的先期事情。我来日诰日第3次往灾区，有些专题大概已有用果了。 

    记者:你3次到震区，我信任，你在现场，对修建问题，对房屋质量问题，必然有比大年夜多数人更深进的不雅察。 

    吴志强:我是带着问题往现场的，一向在做对比，哪些房子是倒的，哪些是不倒的，为甚么倒？为甚么不倒？全部倒的房子背面，根基上都可以找到不倒的房子。如何会那么大年夜反差？反差的启事是甚么？ 

    我在灾区看到，一些房子砖头上面架预制板，没有圈梁，地动来了，砖头、预制板没有张力，只有压力，砸下来就压死人。圈梁就像房子的腰带，把房子箍了起来。房子四周墙讨论的处所，圈梁里的钢筋必需有必然长度的搭接，一些倾圮的房屋圈梁内的钢筋竟然没有搭接。我记得有一处房子，1层有圈梁，没倒;2层有圈梁，没倒;3层圈梁圈了一半，没圈的那一半坍塌了。盖房子完整没有范例。 

    但在彭州市这个面积相称于半个上海的县级市，全市城区没有一所黉舍、一家病院的房屋在地动中倾圮，灭亡的3个门生是在操场上被飞来的瓦片、砖头击中。我在彭州市看到一所黉舍，墙上挂的科学家像都45度倾斜了，但黉舍的房子却没有倒。 

    记者:是修建布局的不合酿成的吗？ 

    吴志强:布局应当是末了一道防地。我们现在太把精力放在布局上面，大年夜家想问题，就只想到修建布局牢不牢的问题。这是有问题的。 

    为甚么统一个处所，房子面对统一震级的粉碎呈现那么大年夜的个别差别？起首是栖身安然体系体例，或说打算审批轨制的前两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留意到，大年夜量死伤的是那些栖身在没有颠末安然审批轨制的修建里的农夷易近。这反差是特别巨大年夜的，是成倍的。 

    记者:我们国度农村地区是全部修建都没有颠末审批环节吗？ 

    吴志强:当然。农村居夷易近点一向都是本来在哪儿就在哪儿，向来没人对这些重新打算过。我们国度全部都会打算起步就很晚，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也很少。新中国建立后，因为有财产项目扶植，才要往选点，才知道都会修建要有选点，选点今后要有布局，才渐渐在都会里建立打算轨制。“***”今后有过一次对打算的大年夜推行，但这个过程是由点到面的，农村远远没有被笼盖。 

    这几年弄新农村扶植，连续在一小部门农村弄团体打算。我此次到灾区一看就很清晰，哪些处所是颠末新农村改革过的，哪些没有，真的是一览无余。一边是联栋的房子，抗震明显就好很多，一边是农夷易近自建的孤伶伶的房子，东一处西一处，全成了废墟。现在看，新农村不但是社会问题，是保命保财产的问题。当然，这要做到实处。

    记者:你刚才提到的“安然审批体系体例”的前两个环节是指甚么？ 
   
    吴志强:打算选址是第一道防地，这个防地不守住，背面的防地就很累很累。你在那里选址？在那里安排修建？那里安排居夷易近点？选点的黑白在此次地动里，对全部农村的幸存或扑灭都是相称首要的。 

    我看了许多震区房子后发明，房屋倾圮和震向紧密密切相干，房屋走向和震向垂直的话，毁伤明显小很多。在重修打算中，必然要考虑这个身分。房屋走向和地动断裂带走向交织，抗震才能便可以提高。以板式布局为例，板式标的目标与断裂带走向垂直的话，起码可以提高3度。我们当然不克不及准确预报地动产生的时候和地动的强度，但是知道了断裂带的走向今后，一旦产生地动，地动波的通报标的目标而至使房屋晃悠的标的目标，还是有规律的。这必须要由审批体系体例来办理。 
 
    第二道防地是修建平面的计划，这对抗震强度来讲也是特别非常首要的。计划当选择甚么样的修建平面模式？是纵横向交织的计划？是拉成很扁的一条，还是方的？是单个的修建，还是群体的修建？是做成坡屋顶的，还是平屋顶的？ 

    再好比，卫生间、楼梯间放在甚么处所？放在中心就是个安然桶，放在边上就是一本性命逃逸体系。我请求全部重修打算中，卫生间四周都是现浇的，假定如许还怕房子倒吗？一出问题就往卫生间里跑，既有水，又是全部房子里的最小空间，底子垮塌不下来。那么，平面计划师们就要思虑事其实图纸里把这个逃逸体系放在甚么处所最为合理。 

    第三道防地才是修建布局。这“三道防地”的安然审批体系体例也是我们灾后重修打算的一个核心内容。 

    记者:但我在灾区采访的一个履历是，许多山区处所地盘稀缺，既要保重生态，又要发展经济作物，建房空间对他们来讲是豪侈的，许多农夷易近只有依山而建。别的，现有的财税体系体例也不利于农村事权扶植，这个审批轨制恐怕在农村仍然其实不好推行？ 

    吴志强:研讨地动断裂带，避开断裂带，不是说必然要有很大年夜一块平地才安然，可以更加节俭地利用地盘。假定统一安排，用地可以减少许多，乃至还可以退出来许多;也不是钱的问题，不克不及把义务都推到贫困上，钱没增加多少。房子是总要建的，房子的总量是稳定的，是房子造在那里的问题，如何造的问题。这是法度问题，不是开消问题。卫生间、楼梯间的选择，房屋的修建平面模式，这些环节和修建成本干系不大年夜。 

    我的狐疑倒是，我觉得是可让房子不倒的，并且其实不困难，但这是我的专业知识，这些专业知识没有管道给农夷易近的话，知识没有用啊。农夷易近小学卒业、中学卒业，是学不到这些知识的。农夷易近在选址的时候是不知道地质下面的安然问题的，他们还把有限的钱都花在瓷砖上，花在装潢上。 

    记者:那你的发起呢？ 

    吴志强:我的设法是，必然要有相应管理机构的建立。必然要有机构，必然要机构化办公，没有机构是不可的。 

    此次地动也让我们再一次意想到基层体系强化的首要性。农村要在县镇级当局建立修建安然的打算和安然帮助站，这个站大概只有三四小我，但是可以保重多少人的性命和财产！ 

    现在的状态是，农夷易近兄弟很孤单，农村的房子是没有人管的，没有任何人和任何机构管这里的安然。种植有技术指导的，养猪有技术指导的，盖房子没有。这是开玩笑啊，最大年夜的身家财产性命是无人问津的。 

    安然帮助站必然要深进基层，建到州里一级。此次地动县里的环境比村镇环境好很多，县里的打算部门起码有人来做这事，伤亡人数显来岁夜大年夜降落。但光县里有是不管用的，让农夷易近都跑到城里吗？放到村里，中国又没有那么大年夜力量，没有那么多专业力量，也没有资金力量。放在州里一级是可行的。 

    这个基层机构可以供应图纸给老百姓选，这些图纸是经计划部门经由过程的。造房的时候，有专业人士可以往看，选址、布局、平面，赐与指导。这个是不须要专门投进人力研讨的。比来的重修打算中，我们已在做了，汇集材料，利用现有图纸，安然的、低价的，和随机应变的材料，这些计划都是现成的，把现有资本利用起来罢了。 

    记者:如斯巨大年夜的重修，也被称为“近30多年以来第一次大年夜范围的打算步履”。我想知道，从一个都会打算者的角度往重新核阅农村——它们在此次重修中的某些方面构成了团体，打算师们有没有引进新的方式论？ 

    吴志强:我是很深切地意想到，我们真是要从中国古代的修建中接收古代的伶俐。到都江堰以后，一个首要任务是考查水利工程和古迹，传闻二王庙破坏很严峻，但我走到二王庙修建的最内里，发明核心大年夜厅底子没有甚么破坏，最陈腐的东西无缺无损。我内心真是恬逸多了。坏的，满是表面最新的修建，新的铝板上面放瓦片，当然要震掉落了，都是极新极新的东西。 

    都江堰也留得好好的，裂掉落的、崩掉落的，都是当代展的石块、路面，它的功效真是精益求精。我看了今后很打动。我做世博会中国馆，就提出主题是中国古代伶俐，常人起首想到长城，我感觉都江堰应当排第一的，利国利夷易近2000年不倒。我1982年就往都江堰看过，当天在地动后再往看，在满目废墟中再看，感慨更深。它真正用好了天和地，天然的势，人的伶俐起首应当是熟谙天然的根基规律，用够了天然的风力、地质、地貌。都江堰就是把这统统都用足了，创作发明了一个不会与天然硬性对抗的修建，它是柔性的。像二王庙的布局，完整不是现在的混凝土布局，硬性的，一震就塌，它是墙倒房屋不塌，这个多了不得。搭个柱子上往，房屋上面再有一层阁楼，两层构造，框架布局，又可以经得住扭捏，东西掉落下来瓦片掉落下来也掉落在二层上面，框架不倒，下面是轻质墙，再如何倒也压不死人。当代修建中也只是到了超高修建，才开端采取这类“摆平”的柔性。 

    现在的问题是两边都不靠，古代的伶俐没持续，当代的理性的科学体系又没全接收，全乱了。我希看借此次重修睁开这类体系的研讨，汇会合国古代扶植伶俐，付与当代中国修建和新都会重修中的调和。 

    记者:新都江堰会留给将来一些甚么？ 

    吴志强:我们在重修打算上会更多思虑都会与天然的调和，本地的山、水和地盘的特色，都和打算者相干。打算新城不是“空言无补”，也不是像“画匠”一样在图纸上面往描画，全部的构思都应当是“踩在地盘上”往完成的。 

    记者:重修还会碰到甚么样的挑衅？ 

    吴志强:要减少灾区重修的压力，就应当大年夜范围减少灾区返回的居夷易近的压力，这是我一个首要的发起。全部灾区在发财地区打工半年或一年以上的、有稳定事情的农夷易近工，悉数由事情地的发财地区接收，纳进户籍。这一会儿就减少了许多本地人夷易近的困难了，也是把灾夷易近的困难由各个发财地区来承担。 

    许多打工人员本来就选择那些有才能承担他的处所才往打工了，半年一年，就又让他回往了，他们家里本身就困难，还要增加本地重修的压力，为甚么不让他们进进都会户籍呢？上海能吸纳多少就多少，北京能吸纳多少就多少，这就大年夜大年夜减少重修的压力。另外一方面，也减少了灾夷易近的生理压力:好不等闲打工，挣到一点钱，要拿回往盖房子，还要忧愁房屋质量。 

    此次受灾的一共是500万户人家，在表面打工的10%。中国一年要有1000多万劳动力人丁进进都会，这几万人几十万人，占的比例是很小很小的。假定事情地能吸纳10万人，我们一会儿就少建10万套房子。 

    我本身也是弄都会化研讨的，现在我领衔中国都会化监测和监控的国度“十一五”课题。“灾区的异地都会化”，我想也是此次灾后重修的一个首要课题。假定能采取这类体例，既是用发财地区的情势来声援了本地的扶植，化解了本地的压力，也是完成中国城镇化的一个合理过程，使得人夷易近和地盘的漫衍更加合理。